也沒時間多加修飾了,就以此來紀念我短命又美麗的寒假吧。我花了一整個下午創作這個故事──與其說是創作,不如說是發現,因為我從來沒有以此種速度寫過文章,而且過程感覺起來,倒像是我將故事寫下去後,才發現它的。真奇妙的感受,我猜這就叫靈感吧。其實我也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只因我是它的旁觀者,而不是編造者。奇妙吧,嗯?改天我再好好修飾它。

 

  帶點濕潤感的冷風直撲向我,但我感覺不到任何一點寒意,冬天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喜歡的季節。街道上的人們紛紛豎起衣領,面色蒼白地快速走路,急著想要回到自己溫暖的家。

 

  我的目的地非常明確,就是正前方那村裡最高的建築──同時也是最高權力的象徵。是的,我是這個名為煙鏡村的小村落的祭司,或者更常見的稱呼──女巫。

 

  自古以來,村子裡的祭司和她的家族,經常被視為向邪靈出賣自己的靈魂換取力量的惡魔巫師,當然,這全是迷信,但是卻為我們帶來了不少益處。人們只會在真的迫切需要幫助時才敢來找我們,而不會常常拿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祭司。

 

  人們畏懼我們,特別是我,因為我的眼睛天生就是紫色的。紫色,惡魔的顏色。

 

  所以當這一男一女就停在我面前,阻擋了我的去路時,我才會如此驚訝。

 

  強風讓婦人的灰髮在面部狂亂地掃動,使我看不太清楚她的面貌。唯一我能輕易辨別的,是那雙無助、極度悲傷的褐色眼眸。她褪色的紅色大衣裡鼓鼓的,如竹竿般的雙手圍繞在那團鼓鼓的東西旁邊,姿勢像是在保護著什麼珍寶。此時這位婦人正瘋狂地為寒冷顫抖著,眼神乞求地望著我。

 

  身旁的少年站得直直的,雙眼被一塊黑布曚了起來,那頭長長的褐髮又幾乎遮住了他的面貌,所以我不太能確定他的年紀,據猜測,他大概年紀與我相仿,卻比我高出很多。

 

  這種情形發生已經太多次了。如果我想的不錯,這個少年應該是因為眼盲而不方便工作,他的母親又因年老無力養家,走投無路之時,只好走上街頭尋求幫助。

 

  「你們需要什麼?」我詢問婦人,「一頓晚餐?一個住處?」

 

  只見她緊鎖眉頭,緩緩地指了指她大衣下的那一團東西。

 

  我嘆了口氣,轉向旁邊的少年。「你們需要什麼?說出來我才能提供幫助。」

 

  少年舔了舔嘴唇,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似的,然後慢慢地回答我。

 

  「嬰兒,他快死了。」他的聲音沙啞卻仍然好聽,他指向旁邊婦人雙手環繞的東西。

 

  噢。直到現在我才豁然開朗,原來那個東西是個嬰兒。瞧那婦人如此疼惜、保護著那東西的模樣,正是一個母親珍愛地抱著孩童的樣子。

 

  「跟我來。」我說,繞過他們繼續前進。中途我回頭了一下,確定他們都跟在我的後面。我想我們家有夠多好藥草,能夠治好嬰兒的病,或是勉強讓他活久一點。

 

 

 

  眼前的建築在風雨之下看起來非常堅固而舒適,矗立在村落裡最高處的山丘上,俯望著下頭的農家村民們。

 

  我推開那扇木門,帶領身後的婦人、少年與嬰兒進入了我家。

 

  屋內有些昏暗,畢竟一盞吊燈和一座壁爐能夠提供的光線不算太多,隱隱約約能夠看見一個人躺在椅上,面對著壁爐中火焰的背影、一張大桌子和幾張椅子,那是我父親。

 

  「凱特,村裡有任何特殊情況嗎?」躺在椅子上的人問道,聲音若天鵝絨般絲滑優雅。

 

  「是的,這裡有一對母子需要幫助,不,更確切地來說,是有個嬰兒需要幫助。」我回答,將門關了起來,室內突然變得暖和起來。

 

  那張扶手椅輕輕地轉了過來,我父親謹慎的眼神快速掃視了我,便盯著那少年不放。婦人仍舊顫抖著,可見她並不單單因寒冷而發抖,也許是出於對我們的恐懼,但我不認為她怕我們。她看見父親對自己兒子嚴厲的眼神,防備地將他拉至身後,並輕柔掏出懷中的嬰兒,遞給我。

 

  我慎重接下了,卻對婦人望著我的眼神很困惑,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人那樣看過我,好似她已將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我,而且全然相信我會好好對待它。

 

  我毫無頭緒父親為何會對那少年如此感興趣,不過那可以稍後再說。我轉身走入客廳邊的長廊,沒費事轉身查看那對母子是否跟在身後,然後將嬰兒抱進我的房間,放在我床上,並掀開他的衣服。他是個男孩,皮膚是漂亮的淺橄欖色,小小身子在我手中感覺像一袋柔軟羽毛,此時正好奇地睜大褐色眼睛瞧著我。他看起來一點也沒病啊,除了那明顯營養不良的身軀。

 

  以防萬一,我還是幫嬰兒做了個簡單的全身檢查,不出所料,這小寶貝健康得很。為什麼他們要說這嬰兒快死了呢?

 

  我先幫他穿好衣服,旋身想找他們問個清楚,只見那對母子就站在門口看著我。

 

  「這嬰兒沒病。」我宣布。

 

  「他快死了。」少年舔舔嘴脣,「妳可以保護他嗎?」

 

  「到底為什麼你說他快死了?」

 

  少年抿緊嘴唇,拉了拉他雙眼上的罩子,沒有回答。卻換那婦人開口了:「妳可以給我們三個一點東西吃嗎?我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她的聲音同樣沙啞,卻不如想像中蒼老,事實上聽起來不過三十出頭。

 

  我點點頭,儘管心中有十二打問題威脅著要爆炸。我摸摸袍子口袋裡的銀幣,應該是夠買五人份晚餐的材料。

 

  我想要先徵求父親的同意再讓他們留下來一同晚餐,不過客廳的火爐燒得正旺,旋轉椅上的人卻不見了。好吧,他常常無預警地跑出去,我已習慣了,這代表只要買四人份的就好。

 

  「待在這裡等我。」我轉頭告訴他們。他們默默站在我身後一兩步之處,小心翼翼地對我微笑。

 

  正當我踏出門,欣賞著村子幾乎是燈火通明的熱鬧光景時,忽然曉得那少年是哪裡讓父親覺得不對勁了。瞎子通常都在眼睛上蒙布沒錯,但哪一個瞎子會像他一樣,不依靠任何東西便能來去自如?

 

  我一邊蹙眉忖度,一邊往市集走去。聽見後面傳來的腳步聲,我回過頭,果真是他們兩個黏在我身後,還加上婦人懷中的嬰兒。我嘆了口氣,繼續前進。

 

  他們可真黏人,不是嗎?

 

  不久後他們兩個像左右護法似地堅決走在我兩側,一人勾起我一隻手臂,當我斜睨著那少年,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此舉使我下巴差點摔到地板去。

 

  「你根本沒瞎,對吧?」我問道。

 

  他及時忍住一個調皮的微笑。「只是眼睛有點病,不太好看,但我的確看得見。」他撥開被吹到臉上的褐髮,「一頭淺褐色及肩,配上比地上的雪還白的肌膚跟美麗的紫色眼睛,哇,有個大美人走在我旁邊耶。怎麼樣,我沒瞎吧?」

 

  我哈哈大笑,說:「嘴很甜。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伊恩,我媽媽的名字是凱碧兒。」

 

  「好,那伊恩,你願意解釋一下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還有為什麼你要說那嬰兒快死了?而且那嬰兒又是誰?」

 

  伊恩再度抿了抿嘴脣,暗中瞥了我一眼,當然這只是我的感覺。「那是我弟弟。」

 

  「顯然你並不打算解釋其他事情。」我撇過頭冷冷地說。

 

  左耳傳來一股冰冰的感覺,我縮了縮,瞪向伊恩。他顯然也被自己嚇到了,他的手猶豫地停在我的頭髮上,似乎只是想要幫我把頭髮放到耳後。

 

  「以後再告訴妳,好嗎?」他喃喃地說,好像很不好意思,順手地將剛剛沒做完的事情完成,然後收回他的手。

 

  我聳聳肩,反正我遲早都會知道他的小秘密的。

 

  我在蔬菜店前停下腳步,卻沒見到那個胖嘟嘟好脾氣的老闆彼得,他是這村子裡少數幾個對我很好的人。我疑惑地往其他地方看去,市集熱鬧依常,人群滿滿,有幾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們,但就是沒看見老闆。這時後頭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凱特!凱特!他們……妳認識他們?」回頭只見我要找的那個人氣喘吁吁地穿過人群,圓臉紅通通的,可是他沒像平常一樣給我個熱情的擁抱,只是躲到他的蔬菜後面,瞪著我的新朋友。

 

  「怎麼了嗎?」我問。

 

  「沒事、沒事。」彼得連忙說著,又偷偷地瞄了瞄伊恩和凱碧兒,「挑妳要的蔬菜吧,這段期間可以讓我跟他們兩個聊一聊嗎?我看他們好像是新來的,我想帶他們認識一下這個可愛的小村莊。」

 

  我半信半疑地盯著他,還是讓伊恩和凱碧兒跟他走了,不過在他們走出店外前我衝上前去,迅速地握了握伊恩和凱碧兒的手,暗中各黏了一個偵測符咒在他們手上。他們回以我溫暖的微笑。

 

 

  我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食物上,發現它們的種類明顯變少許多,大概老闆這幾天都在偷懶吧。我挑好了看起來最美味可口的蔬果,正在納悶他們怎麼去這麼久之時,有個東西跌到我背上。

 

  我嚇得跳起來,結果猛然一看,那竟然是我父親。「想要幫我挑食材可以早點說啊!」我氣呼呼地說。

 

  他跟彼得一樣氣喘吁吁,灰色長袍上都是泥土和灰塵,剛剛還在的斗篷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臉上的表情讓我馬上收起笑容。「他們人呢?」他質問,語氣緊張。

 

  「被老闆帶去聊天了啊。」

 

  父親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的手掌心突然一陣刺痛,「糟了,好像出事了!」我仔細查看我的手掌心。深紫色,代表恐懼。我闔起雙眼,細細傾聽風裡的聲音,然後轉身,狂奔。往我家後面那個樹林的方向。

 

  奔跑的途中我聽見父親在後面連珠砲地罵髒話,若不是事態緊急,我倒滿想笑的。往家裡的路上人潮愈來愈少,也愈來愈少人盯著我看,等到我登上熟悉的小山丘,天色已深,附近根本見不到半個人影。

 

  這可難不倒我,我可是個女巫呢。我努力讓呼吸和緩,靜下心來嗅了嗅風。錯不了的,有一股清脆蔬菜味,摻雜著嬰兒特有的奶香,從北邊吹來。

 

  我轉身告訴父親我馬上回來後,身體開始搖晃,搖晃得愈發厲害,我想像我整個人極為輕盈、柔軟,接著睜開眼睛,從一隻貓咪的高度望出去,我檢查了我的貓掌。完美,我成功了。鎖定森林裡不深之處巨樹的旁邊,我像隻貓咪似地衝了過去。嗯,這樣說不太精準,因為我就是一隻貓咪。

 

  眼前的畫面讓我目瞪口呆:彼得拿著刀架在伊恩的脖子上,瞪著凱碧兒看,眼神一半威脅一半……是懇求。懇求?若我沒解讀錯誤的話。事實上我嚇到不小心喵了一聲,但他們顯然不把一隻小貓放心上。

 

  「不可能。」凱碧兒堅定地說,不過我聽得出來她只不過是故作鎮定。她仰著頭,毫不懼怕地看著彼得和他手上的刀子,雙手環繞著那個小男嬰。他兩隻小手在空中揮舞,扯著凱碧兒的頭髮玩。

 

  「我只給妳十秒的時間,」彼得說,「這個聰明又英俊的男孩,還是妳手上那個根本沒未來的小嬰兒,做選擇,快點!」他的聲音顫抖,滿臉是汗,拿著刀子的那隻手也在顫抖。我看不見伊恩的表情,但是他就和我一個小時前遇見他時一樣冷靜,站得直挺挺的。

 

  我假裝悠閒地散步到彼得後面,慶幸著我是一隻貓,沒人會注意我。真可惜這個狀態馬上就要結束了。我開始搖晃貓身體,幻化成原本的樣子。

 

  「我不會做選──」凱碧兒以同樣堅定的語調說道,卻瞪大了雙眼。我可以想像彼得瞇起眼睛,順著她的目光往身後一看。啊哦,太遲了,我就等這一刻。我使出全身氣力往彼得頭上一敲,再加上膝蓋使勁一頂,他應聲而倒。

 

  接下來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也不能呼吸了,半晌,伊恩才放開我,咧嘴給我一個帶著眼罩的笑容。

 

  「我就知道妳會來。」他熱情地說,看起來有股想親我的衝動。

 

  「謝謝妳,」凱碧兒也微笑說,「謝謝妳讓他免於一死。我就知道妳可以。」

 

  「所以現在你們總算可以跟我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吧?」我雙手叉腰,不準備接受任何否定的回答。「為什麼你們覺得這嬰兒會死?為什麼你們又認為我讓他免於一死?為什麼會有人想要綁架一個小嬰兒?他到底是誰?」

 

  我看看伊恩,又看看凱碧兒,卻見她的雙眼因恐懼而睜大,目光定在我身後某一點。我戒慎地轉身,未料額頭上遭一記重擊,感覺像要裂開了,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只能隱約看見眼前的人,像是彼得又不像是他。該死!真丟臉,哪個女巫會被人用自己的招數騙倒?一股氣憤衝上心頭,我蹣跚地尋找著最近的一棵樹靠著,藉著大地的力量治療傷害。沒幾秒,我甩甩頭,準備再次將彼得勒倒,只見眼前的人再不是彼得,他兇殘的雙眼是赤色,眼白布滿血絲,尖銳的牙齒伸出嘴巴外,身體大約是之前的兩倍大,全覆滿了褐色短毛,扭曲而駝背。

 

  此時我終於明瞭為什麼小說裡的女主角總是看著英俊的男友變成吸血鬼,露出尖牙要咬她時才記起要逃跑,我根本嚇呆了,從沒見過這種醜陋的生物。

 

  牠見我們三個人像稻草人一樣被釘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便尖爪粗魯地將嬰兒從凱碧兒懷中弄走,然後轉身衝刺。我這時才回過神來,準備狂奔,才踏出一步手臂就被拉住,力道之大差點害我扭到。

 

  「你在幹嘛?那是你弟欸!」我回過頭來,對著伊恩挫敗地大吼。

 

  他和凱碧兒倆人臉色陰沉,卻一點也沒有想追回嬰兒的意思。

 

  我又回頭去看怪物逃走的方向,只是一點蹤影也沒了,風裡也沒有殘留的異樣氣息。我感到怒不可遏,直盯著伊恩,然後大步走過去扯下他的眼罩。

 

  一雙清澈無比卻又哀傷至極的紫色眼睛回望著我。

 

 

  另一個神之子!

 

  「解釋!」我咆哮。

 

  這一次他照做了。「我的眼睛天生就是紫色的,」他說得很急促,像怕我爆炸似的,「大家都不喜歡我,覺得我是不祥的徵兆,所以我就用薄薄的黑布矇起眼睛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睛的關係,我從小就看得見未來。」他謹慎地向我走過來,「我上個月看見我的弟弟被怪物抓走,所以才會告訴妳他快死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人會想要綁架他。」

 

  「既然你不要我改變這項事實,又何必來找我?」我冷冷地說。

 

  他在距離我不到幾公分的地方停步,雙手捧著我的臉,漂亮的紫色眼睛悲傷地望著我,一字一字地說道:「因為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跟我看見的一樣,我不是不要妳救他,是認為妳也無法改變事實。而我上個禮拜我看見一個紫色眼睛的女孩死掉,據我所知,村子裡唯一一個紫色眼睛的女孩,就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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